有一位朋友,工作是管理一条河,在荒野上一个小院落里,和他一起值班的就三两个人。他们有一台电视机,只能收到寥寥几个频道的节目。他们还有一条幸福的狗,每隔几天,它就会接待来自远处村子里的同类,且十分热情。隔很长时间会有陌生人来,见了陌生人,这条狗会表情严肃地吠叫,郑重其事地警告来人不可擅入。
院子外面是大片的河滩,微风一起,尘沙飞扬,他们每天都会从屋子里打扫出一小堆尘土。尘土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,他们从尘土中穿过,拿起有尘土的物品,他们每天的谈论内容必定和尘土有关,他们的梦似乎也更暗,或许是尘沙吹进了梦的缘故。
朋友刚参加工作时,我向他询问情况,他对我讲了电视机、狗、河滩以及尘沙。后来再问,还是电视机、狗、河滩以及尘沙。再后来,就什么也不讲了,只说:还是那样,没啥说的。
没啥说的,就是空白。就像不着一字的电脑记事本,没有可以复制的内容。
在和朋友们坐在一起,讲起工作上的事,他能讲的,便是空白。
我们在讲各个饭店里稀罕的吃食,讲各个单位上稀奇古怪的人际关系,讲某人突然发迹,令人瞠目结舌,但是他没有,只有沉默。
终于有一天,在一个人数较少的聚会中,他讲到了野生鸭、大雁,各种昆虫和鱼,本来已经冷场的聚会忽然热闹起来,大家争相谈论着这些野生生物,那种热切程度不是从前那些话题所能引起的,每个人都像一条清澈的河流,目光里闪现着纯真。
很久之后,大家才静下来。突然发觉,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活跃。他红着脸,嘴唇微张,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。原来他的生活是那么丰富,只是他没有一个适合讲述的场合。
没有一种生活是空白,不要轻易否定一种生活的意义。有时候,你想当然的空白生活,其实却复制在他人的记忆中,永久保存。(转自《山西晚报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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